特稿 | 伍巍：粤语的内部分区
粤语的内部分区
提 要：本文通过翔实材料的分析与比较，论证粤语的主要特点、内部差异及粤语各方言片
的分布范围与分片依据。
关键词：粤语 区划 方言片
1987 年的《中国语言地图集》没有单独的粤语图。由熊正辉先生绘制并撰文的 B13“广 东省的汉语方言”图，刘村汉先生绘制并撰文的 B14“广西壮族自治区的汉语方言”图，均 涉及粤语在该省的分布情况。粤语是广东省和广西壮族自治区境内最主要的汉语方言，也是 汉语使用人口较多的方言之一。原 B13、B14 图，把两个省区的粤语分为广府、四邑、高阳、 勾漏、吴化、邕浔、钦廉 7 片，其中广府、勾漏两片同时见于广东、广西两个省区，四邑、 高阳、吴化 3 片只见于广东省内，邕浔、钦廉两片只见于广西壮族自治区。两省区说粤语的 人口约 4，000 万人（广东 2，800 万，广西 1，200 万）。
本图集把粤语单立成图，包括广东省、广西壮族自治区，以及香港、澳门两个特区，总 共涉及 141 个县市区，使用人数约 5，882 万人，是为 B2-18 图。本图是在《中国语言地图 集》B13、B14 图粤语部分总体框架的基础上，结合本人的田野调查及有关其他调查研究材 料绘制并撰文的。其中广西粤语的材料多由刘村汉先生提供，吴化片粤语有关材料由陈云龙、 李健先生提供。香港、澳门粤语的材料主要利用现有已经出版或发表的文献资料。实际上粤 语并不只分布于这四个省区，除此之外还见于海南省等其他地方。全国使用粤语的人数大约 5，958 万人。中国境外的东南亚各地、美洲、大洋州、欧洲、非洲，很多华侨华裔也多使 用粤语。全世界使用粤语的人数估计多达 6，800 多万人。
壹 粤语的分布和分片
1.1 广府片 本片是粤语中最具影响、使用人数最多的一片方言，主要分布于广东珠江
三角洲一带，及广西西江流域上游的部分地区，共 36 个县市，还有香港、澳门两个地区，
使用人数约 2，834 多万。
广东省：广州市（包括市内八区） 番禺 花都 增城市 从化市 东莞市大部分 中山市大部分
珠海市 深圳市部分 佛山市 南海 顺德 山水 高明 肇庆市 高要 云浮市
罗定大部分 新兴 郁南 云安 清远市（部分） 英德部分 清新部分 佛冈部分 茂
名电白部分等 26 个县市。此外，粤北韶关市区、乐昌、曲江三县市的城区也通行广府粤语。
广西壮族自治区：北流市 苍梧县龙圩镇 贺州市大部分 平南县平南镇部分 容县容城镇部分 梧州
市部分
香港特别行政区：全区绝大多数地方通行粤语
澳门特别行政区：全区通行粤语
1.2 四邑片 本片主要分布于广东潭江流域的一些地方，共 8 个区县市，使用人口约 388
万。
广东省：江门市蓬江区、江海区、新会区 恩平市 开平市 台山市 鹤山市 珠海市斗门区
1.3 高阳片 本片主要分布于粤西南的茂名、阳江两市的大部分地区及湛江市的吴川部
分地区，共 11 个市，使用人口约 643 万。
广东省：茂名市茂南区 高州市大部分 信宜市中西部 化州市东部 阳江市江城区 阳春市部分阳东县 阳西县大部分 湛江市赤坎区 吴川市部分 廉江市安铺
1.4 吴化片 本片主要集中于茂名西南、湛江以东的海湾地带，共 3 个市区，使用人口 约 128 万。
广东省：湛江市坡头区（南三、乾塘诸乡镇 吴川市黄坡、中山、吴阳诸乡镇 化州市杨梅、良光、笪桥诸镇
1.5 勾漏片 本片主要分布于广东西部的清远、肇庆两市所辖的部分地区及广西壮族自 治区东部地带，共 41 个县市，使用人数约 1030 万。其中广东省 9 个县市，使用人口 350 余万，广西壮族自治区 32 个县市，使用人口 680 余万。在地理分布上，该片方言基本连成 一个整片。
广东省: 四会市 广宁县 怀集县 德庆县 封开县部分 阳山县中东部 连州市中南与西部 连南县北部 连山县中部北部
广西壮族自治区：北流市部分 苍梧县龙圩镇部分 岑溪市 桂林市部分 贵平市 合山市 贺 州市信都 环江毛南族自治县思恩镇 金秀瑶族自治县金秀镇 荔浦县荔城镇 柳城县 大埔镇 柳江县拉堡镇 柳州市 鹿寨县鹿寨镇 罗城仫佬族自治县东门镇 蒙山县蒙山 镇 平乐县平乐镇 平南县平南镇部分 容县容城镇部分 融安县长安镇 融水苗族自治县 融水镇 三江侗族自治县古宜镇 藤县藤城镇 梧州市部分 象州县象州镇 兴业县石南镇 阳朔县阳朔镇 宜州市 永福县永福镇 玉林市 昭平县昭平镇 钟山县钟山镇
1.6 邕浔片 本片主要分布于广西壮族自治区的中西部与北部的大多数地区，共 34 个 县市，使用人数约 469 万余人。
广西壮族自治区：百色市 宾阳县芦圩镇 博白县博白镇 崇左市 大化瑶族自治县大化镇 大 新县桃城镇 德保县城关镇 扶绥县新宁镇 贵港市 桂平市部分 河池市 横县横州镇 靖西县新靖镇 来宾市 龙州县龙州镇 隆安县城厢镇 陆川县陆城镇 马山县白山镇 南丹县城关镇 南宁市 宁明县城中镇 平果县马头镇 平南县平南镇部分 凭祥市 上 林县大丰镇 天等县天等镇 天峨县六排镇 田东县平马镇 田林县乐里镇 田阳县田州镇 武鸣县城厢镇 武宣县武宣镇 西林县八达镇 邕宁县蒲庙镇
1.7 钦廉片 本片主要分布于广西壮族自治区东南隅，共 8 个县市，使用人口约 390 万 人。
广西壮族自治区：北海市 东兴市 防城港市 合浦县廉州镇 灵山县灵城镇 浦北县小江镇 钦州市 上思县思阳镇
贰 粤语的主要特点
2.1 粤语的共同特点
粤语内部有几个相对统一的特点：
（1） 古全浊声母在多数方言中清化。清化后，有的读送气音，有的读不送气音，也有
的平声、上声送气，去声、入声不送气。详见下文第叁节。
（2） 古微母字今读双唇音，如“舞”、“文”、“万”、“网”等字今声母一律读[ m-] , 故：舞=母、尾=美、文=门、万=慢。
（3） 齿音声母一般只有一套，多数方言读舌叶音[ʧ-、ʧ‘-、ʃ-]。
（4） 见组及晓母字不论洪细音，声母多不腭化，今读舌根音[k-、kʻ-、ŋ-、h-]，所以 3 下列字的读音一般都有区别：娇≠焦、溪≠妻、件≠践、惊≠精、穷≠虫、脚≠雀、晓≠小。
（5） 古溪母开口常用字多有读清喉擦音[h-] 的现象；古溪母合口字（多与古晓母合口 字合流）今多读[f-] ，如广州话：苦=虎=府 fu35、宽=欢 fun55。
（6）除邕浔粤语外，大多数方言无舌尖元音韵母。绝大多数粤语止摄开口齿音字韵 母为舌面元音[-i]，部分粤语止摄开口精、庄组字韵母为[-y]或[-u]。
（7）长短元音 a 与 ɐ(e)基本成系统对立，如广州话：街 kai55≠鸡 kɐi55，三 ʃam55≠心 ʃɐm55，蛮 man21≠民 mɐn21，彭 p‘aŋ21≠凭 p‘ɐŋ21。在音值上，a、ɐ 不但有时值长短的区别， 也同时有舌位高低的区别。
（8）流摄、臻摄开口一等与三等字不分洪细音，多数方言同韵：
（9） 古阳声韵和入声韵今分别读[-m、-n、-ŋ]和[-p 、-t 、-k] 两套阳、入相配的韵尾：
（10） 平、上、去、入四调均分阴阳，入声调中阴入上下两分，有的到阳入也上下两 分，所以入声调通常有三个或四个。
（11） 常用词汇中，家多称“屋企”，东西多称“嘢”，公鸡、母鸡说成“鸡公”、“鸡 乸”，什么说做“乜”，视觉动词为“睇”，宰杀称“劏”，判断动词多为“系”。
（12） 量词独用具有指示功能，如“件衫好靓”（这件衣服很漂亮）、“部车坏左”（这 辆车坏了）、“啲人走晒”（这些人跑光了），其中的“件”、“部”、“啲”分别相当于北京话“这 件”、“这辆”、“这些”。表示动作行为或现象持续的助词用“紧”，如“讲紧”（正在说话）、 “落紧雨”（正下着雨）；表示动作行为回复的助词一般都用“翻”，如“找翻两文我”（找回 我两块钱）、“做翻先前个啲嘢”（重新做起以前的那些工作）。
2.2 粤语的分片
在粤语内部，各省各地区间的方言存在一定的差异，按彼此的差异，粤语又可分为广
府、四邑、高阳、吴化、勾漏、邕浔、钦廉七个片。其中四邑、高阳、吴化三片粤语集中分
布于广东境内，邕浔、钦廉两片粤语集中分布于广西境内，广府片分布于广东、广西、香港、
澳门四地，勾漏片集中于分布广东西部与广西的东部。
区分这 7 片粤语的标准，首先是看古全浊声母清化后今送气、不送气的情况：勾漏片
粤语不论平仄声调，今基本读不送气清音；吴化片粤语今一律读送气清音；广府、四邑、高
阳、邕浔、钦廉五片粤语古全浊声母今逢平、上声调读送气清音，逢去、入声调读不送气清
音。据此，可将勾漏、吴化两片粤语与广府、四邑、高阳、邕浔、钦廉片粤语分开。
在广府、四邑、高阳、邕浔、钦廉五片粤语中，四邑片粤语古透母字今读清喉擦音[h-]，
这是其他几片粤语所没有的特征，据此可将四邑片粤语分开；高阳片粤语古心母字读舌尖中
边擦音[ɬ-]，古透母字仍读舌尖中清送气塞音[tʻ-]，据此可将高阳片与其他片粤语分开；邕浔
片粤语拥有舌尖元音[ɿ]或[ʮ]，这是其他片粤语均没有的特征，据此可将邕浔片粤语分开；钦廉片粤语阴阳两类上声调合而为一，这也是其他片粤语没有的特点，据此可将钦廉片粤语
与其他片粤语分开。此外，钦廉片粤语没有撮口韵母[y]，古虞鱼两韵今与模韵合流读[u]。
叁 粤语各片的主要特点
下面简单说说粤语各片的主要特点。
3.1 广府片的主要特点
（1） 古全浊声母在平声、上声调类中今读送气清音，去声入声调读不送气清音。
（2） 古透母字今仍读为舌尖中清送气塞音[ tʻ- ]。
（3） 无舌尖元音韵母，止摄开口齿音字韵母不圆唇舌面元音[-i]，部分粤语精庄组开 口字韵母为圆唇舌面元音[-y]。
4. 古鱼、虞韵与模韵分立，有撮口韵母[y]。
3.2 四邑片的主要特点
（1） 四邑片粤语最突出的特点是古透母字今读清喉擦音[h-]，且内部相当统一，这是
其他几片粤语所没有的语音特征。
不但是古透母字如此，古定母平声字也同样读作清喉擦音：
（2） 古全浊声母平声、上声今一般读清送气音，去声、入声今一般都读不送气清音
（3） 无舌尖元音韵母。
此外，开平、鹤山的并母平声字也变作清喉擦音声母，帮母字、并母去入声字为唇齿擦音：
（4） 古鱼虞韵与模韵分立，有撮口韵母[y]。
3.3 高阳片的主要特点
（1） 古心母字今读舌尖中边擦音[ɬ-] ，这是高阳片粤语具有代表性的特点。
（2） 古全浊声母字平声、上声读送气清音，去声、入声读不送气清音。这一特点有 别于勾漏片粤语（一律不送气），也有别于吴化片粤语（一律送气）。
（3） 古透母字仍读舌尖中送气清塞音 tʻ- ，这一特点有别于四邑片粤语。
（4） 古鱼虞韵与模韵洪细分立，大部分方言无撮口韵母[y]
3.4 吴化片的主要特点
（1）古全浊声母不论平仄声调，今一律读送气清音，这是吴化片粤语的突出特点。
(2) 精组塞擦音声母字读舌尖中塞音，心母字读边擦音。
（3） 无舌尖元音韵母，止摄开口齿音字韵母为舌面元音。
（4） 古透母字读舌尖中清送气塞音。
（5）古鱼虞韵与模韵分立，但无撮口韵母[y]。
3．5 勾漏片的主要特点
（1） 勾漏片粤语的主要特点是古全浊声母不分平仄声调，今一律读不送气清音。
（2） 部分方言点帮、端母分别为内爆音 ɓ、ɗ，与并、定母清不送气塞音 p、t 虽不形 成对立（由声调别义），但音色迥然有别 ：
3．6 邕浔片的主要特点
（1） 拥有舌尖元音韵母，精、清声母多为塞擦音。
（2）古全浊声母今读塞音塞擦音时平声送气，仄声不送气。
（3） 古鱼虞韵与模韵今读分立，有撮口韵母[y]。
（4） 古透母字今读舌尖中清送气塞音。
3．7 钦廉片的主要特点
（1）阴、阳两类上声调合并，这是钦廉片粤语区别于其他片粤语的主要特点。
钦州次浊上声并入阴上、全浊上声并入阳平，绝大部分去声字归入阳平；廉州两类上声
基本合一，部分全浊上声字并入阳平，浊去声字大多并入阳平。
（2）古鱼虞韵与模韵今读分立，无撮口韵母[y]。
（3）古全浊声母今读塞音塞擦音时，平声送气，仄声送不松气内部不整齐。
（4）止摄开口齿音字韵母今读为舌面元音。
（5）古透母字今读舌尖中清送气塞音。
（伍巍教授摄于2009年）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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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院和澳大利亚人文科学院, 1987.《中国语言地图集》，（香港）朗文 出版（东）有限公司。
（本文发表于《方言》2007 年 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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